ICE

《原創禁止轉載》

CH56

「既然大家都說我失憶了，我也就懶得掙扎的接受了，畢竟有些事看樣子我真的是想不起來，然後那個矮的女生的就自我介紹，說她叫金太妍，是我學姐大我一歲，是我國小到高中的好朋友，然後那個高一點點的女生叫黃美英，是金太妍在大二時追到的女朋友，我回韓國時有見過幾次面，她們放假來英國的時候也一起出去玩，我們每個禮拜大概會有三天用視訊聊天

然後允培哥拿出我的證件叫我背起我的個人資料，說我車禍失憶這件事我爸媽並不知道，說爸爸最愛我，一定沒辦法接受我失憶了，所以拜託要我背起所有資料，以防萬一，然後還拿出一堆照片，說這張是我所謂在韓國的家，那張是我所謂的家人，這是誰誰誰…，那又是誰誰誰…，我每天醒來的事情就是背照片，還要背房子位置圖，因為允培哥說萬一我被接回韓國的話，不能走錯房間也不能露出『失憶』的馬腳…

我好像常常睡著，反正突然間眼睛就會起白霧，霧濃到連手指伸出去都看不到，然後我就什麼都不知道了，等到可以再看到東西的時候我又是躺著的，太妍說這叫暈倒，又過了幾天，病房又出現一個女生，反正病房裡常會出現一堆人，我已經見怪不怪了

那個女生滿高的，看起來跟我差不多高，長的一臉乖乖、很聽話的樣子，頭髮黑黑、長長的，大大的眼睛已經哭紅了，留著可愛的瀏海和一點嬰兒肥的臉，她說她是我高中學妹，叫徐賢，說我都喊她小賢，隨便啦，反正又是一個我不認識的人，真的假的我也不知道

大概是我頭腦真的很好，那個女的帶來超多照片又要我認人，又要我背這背那，我常常背到頭痛，假裝去上廁所，其實都是去吐，我終於知道什麼叫做『背書背到吐』，我從小到大的一次

這些人整天跟我說照片裡的故事，跟我說我多好笑、我多愛整人、我多會運動，整天跟我說著我不認識的我，我卻只能行屍走肉的聽從安排背起來，背著她們口中的我，背著我不知道的我，背著我不知道的過去，呵，誰叫我失憶，我…沒得選擇…

我不知道什麼叫做九九乘法，她們念一堆口訣我一個都接不上話，可是我會算微積分，我看不懂時鐘的長短針是什麼意思，可是我看得懂電路圖，太妍都快瘋了，整天罵我腦子裡裝的是什麼，她很笨耶，腦子裡裝的當然是腦漿啊，不然是衛生紙喔，笨~~，真搞不懂是誰失憶

後來醫生說我腦裡的血塊太靠近神經了，建議不要做手術，萬一手術失敗我就醒不過來了，允培哥選擇不做手術，他說最壞的狀況就是現在這樣，給我新的身份繼續活著，他不要我死

其實我當時還滿想做手術的，至少還有成功的機會，不像現在，我的人生都是用背的，都是建構在這些人的嘴裡…，都沒人問我的意見，問我想不想動手術，我也知道就算我說了，也不會有人聽的…」

「不要，不要，我不要，我不要你醒不過來，小允，你不要做手術好不好，好不好，答應我，不要手術，嗚…」

秀妍陷入故事情緒中，突然哭喊著要允兒不要接受手術

「西卡，沒事，沒事，我沒做手術啊，沒有，沒有手術~，我只是說我當時想嘛！」

允兒用力抱住慌亂的秀妍，臉貼上秀妍的額頭給著安撫

「不准，不准想！」

「好好好，不想，不想！」

「嗯，好，繼續說！」，得到承諾的秀妍，臉上掛著淚痕，吸著鼻子，還是要聽

「ㄟ？」…，允兒有些無言秀妍的反應，好吧，那繼續吧…

「慢慢的我頭上的傷口癒合了，但還有剩下血塊，醫生說要觀察看血塊以後會不會慢慢被自體吸收掉，然後我暈倒後也會自己呼吸了，所以醫生終於甘願拔掉我的呼吸管，允培哥擔心我腦裡還有其他地方受損，所以出院前做了智力測驗，智商187，醫生很驚訝，我倒是沒什麼感覺，智商是什麼東西？高就高啊，又不是萬事通，有什麼好驚訝的，大家說智商高是聰明的意思，這我就搞不懂了，很聰明的我會什麼都不記得嗎？這樣還算是聰明嗎？

出院後，她們把我帶到教授家去住，說我以前就住在教授家，這我就知道她們在騙我了，因為我有想起來車禍前我是住在小公寓裡的，和女朋友住在一起，後來分手了，車禍那天是我答應要搬家的那天，我沒跟她們說我有想起來這一小段，因為我感覺她們不要我記得這個，而且都答應要搬家了，還記得舊房子的事幹嘛，所以沒人知道其實我記得…

後來允培哥她們幾個說不能在英國待太久，所以讓小賢申請了交換學生跟我一起住，小賢會在英國照顧我，唉…，為了我，還把人家學籍調到英國來，允培哥說我們林家家大業大，看來是真的，切…

我感覺得到小賢很喜歡我，她對我真的很好，可是我對她沒有情人的感覺，她沒有讓我喜歡的特質，我只把她看成是我妹妹，小賢每天都會找我看圖說故事，只是她不像允培哥一樣，天天逼我，但我還是看得出來小賢的眼神是有期盼的，所以我還是乖乖的背了，不知道內容的真假，反正我也分辨不出來，有沒有被騙也不知道，我…天天乖乖的背著我的人生

那一陣子我最常聽到的話就是：『允兒姐，記得這個嗎？』，所以到後來不管記不記得，我都說不記得了，我討厭被抽問，我的生活除了『記得』之外，能跟我聊點別的嗎？我開始討厭再去回想過去，有人可以跟我聊現在嗎？聊我想做的未來嗎？答案是，沒有…

後來我想起來我現在還有論文，所以我就花了很多時間在寫論文，因為那是唯一可以不用接觸過去的事情，是我唯一可以掌握的現在，我超認真把握我僅有的現在，結果在三個月後把二個系所的論文都搞定了，也順利拿到雙學位，大家都誇我厲害、虧我臭屁，小賢還搞個慶功宴，可是我一點都不開心，因為這代表我現在又沒事做了，我又要開始回想過去了...

我不厲害，一點都不厲害，我只會逃避，用現在的論文來逃避忘記的過去…

我真的什麼都想不起來了…，可是大家都在逼我…，在期待著…

有一天小賢拿一張照片給我看，說這是我出國前大家的露營旅遊，我每天要背的好朋友也都在照片裡，然後我眼前突然看到一些畫面，我就跟小賢說以後要自己買睡袋，不然會被跳蚤咬，小賢看著我大哭，說我是不是想起來了，啊…，原來這樣就是想起來啊

後來小賢問了幾個問題當作考試，她問我她是誰，『小賢』，然後她的綽號是什麼，『受氣包』，她又問我她的專長是什麼，『彈鋼琴，管我們』，小賢抱著我大哭好久，說我好棒，我都記得了…

那天我是笑著睡著的，因為那是我被宣佈失憶以來第一次通過記憶考驗~~

其實小賢太看得起我了，我哪有都記得，只是有一些畫面出來，我就說出來而已，可是我搞不清楚那些畫面到底是什麼時後發生的，好亂，那段記憶回來的時間很恐怖~~

那些畫面會不預警出現，有時候我明明就是在看電視，然後突然眼前會出現一堆畫面，不是電視上的畫面，一幕一幕的像是在播預告片一樣，畫面跑好快，有些還會快到我看不清楚，我拼命的眨眼睛卻還是留不住畫面，這些畫面常常搞到我頭暈，害我偷偷跑去廁所吐，不然就是虛弱的只能躺在床上，等眼中影像消失

有時候那些畫面是黑白的沒有聲音，有些時候是只有聲音沒有畫面，晚上睡覺的時候，耳朵旁邊也會突然出現聲音，嚇死我了，像鬼片一樣，我那一陣子真的搞不清楚我是不是真的看到鬼了，沒有半個人知道那種恐怖的感覺…

那時候的我天天哭，有時候是抱著小賢大哭，有時候是躲起來哭，我根本搞不清楚那些畫面的先後順序，常常會有人突然在你耳朵旁邊說話，然後那些畫面高興出來就出來，我根本就控制不了，我大哭要小賢幫我，我不是要小賢幫我整理時空順序，我其實是要小賢幫忙殺了我…，我頭好痛，快炸開了…」

敘述到這一段的允兒痛苦到抓住自己的頭全身顫抖著，秀妍溫柔的吻去允兒痛苦的淚，卻忘了擦去自己留下的心疼的淚

「允，允吶，看著我，看著我，不要說了，不要說了，我不要聽了，好不好，沒事了，沒事了，不要再說了…」

如果要允兒這麼痛苦的回憶著，那秀妍寧可什麼都不要聽，秀妍抱住痛哭的允兒，安撫著他的顫抖

「妍，陪我，陪我一起度過好嗎？」

無助的允兒只能緊緊抓住秀妍，完全沒意識到自己喊的是什麼…

「嗯嗯，允，不想說就不要說好嗎？不要勉強自己」